撰文 / 田晏林 修改 / 李霂轶
接到电话后，陈北峰来不及多想，匆促赶往派出所。他是来“捞人”的。身为区域司理，他治下的门店职工因和别家房发生意人打架打斗，被差人带走。在派出所里，他至今无法忘掉，那些受伤年轻人身上的刀口和血迹。
那一年，是陈北峰从事房发生意人作业的第五年。从底层生意人升到区域司理，尽管他也才智过不少群殴械斗，但发作在自己任职的公司，且经由自己处理的事情并不多。
陈北峰说，其时他们门店的生意人正带着客户在小区看房，周围过来别家中介机构的职工，直接拉走客户说，“跟我看房吧，我的房源比他还多”，明火执仗地硬抢，还打伤了对方的生意人。被“截胡”的门店店长不甘心，抄起家伙，跟对方理论。
而闯祸的一方，是当年叱咤北京中介商场，市占率到达榜首的中大恒基。在一片厮打声中，中大恒基叫来了更多辅佐。很快，门店店长被打伤，一把尖刀直接插在他的腿上。
那是2006年的北京，房产中介打架盛行。像这种只需在香港“古惑仔”系列电影里才干呈现的局面，在当年的北京房产中介商场上，却是习以为常。并且大略都有中大恒基的身影。
据德佑的品牌中心总司理徐东华回想，当年他仍是一名底层房产中介时，业界确实存在不少“抢客户”的现象，他也曾传闻，有两个中介在小区内直接争抢客户，被抢一方的生意人略微表现出不满，另一方就直接一个巴掌扇曩昔。
2008年头，中大恒基原老总刘益良因涉嫌寻衅滋事等罪名，被检察机关批捕。整个作业在此之后，也逐步标准。许多生意公司开端拟定规则，对生意人提出更高的要求。
后来的徐东华也在辗转了两家房发生意公司后，从底层生意人转成办理岗。现在，从事房发生意作业18年的他，能够说是伴跟着1998年住宅变革一同生长的。作为前期入行的房发生意人，徐东华关于这份作业近二十年的改动，感受最深。
图/视觉我国
01作业乱象
在房发生意的行当，最忌讳“切客户”。由于这行的实质离不开“房、客、人”三要素。但我国在1998年住宅变革从前，采纳福利分房，住宅商品化和商场化程度低。直到2000年左右，北京才正式完善了《已购公有住宅和经济适用住宅上市出售办理办法》，铺开二手房买卖。所以早年间，市面上流转的房源和客源非常稀疏，许多房发生意公司在途径端剧烈拼抢，导致恶性竞争事情层出不穷。
2012年，据媒体报道，北京房子两家中介公司因“抢客户”发作打斗。事情原因是一家中介公司接待了一名欲租房的客户，两边因价格问题暂未谈妥。客户回身拥抱了另一家中介公司。因两家门店挨着太近，抵触很快从动口升级到着手，打架人数很快从几个人上升到40余人。终究参加群殴的两边均被依法处理。
这件事是作业一段沉痛回忆。其间一家中介公司也因而裁人，一个百余人的大区，终究被裁到缺乏10人，一切事务和人员需求重新组建。
徐东华表明，在信息系统不发达的时代，除了上述中大恒基这种经济恶势力案子和不同房发生意公司之间的口角对立，有时分同一家公司的搭档之间，也会相互翘资源。
2001年，徐东华刚入行时，生意人的作业桌上是没有电脑的，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本专属台账，记录着自己从不同途径搜集的客户和房源信息。这是徐东华的宝物，也是一切生意人的吃饭家伙。“在公司的榜首个规则，便是让这个簿本永久不要脱离自己的视野，由于你脱离之后，立刻就有人把你的内容抄走。”
徐东华早年做的剪报本
同行相互挤兑，搭档互相猜疑。更有一些生意人，对下吃差价、欺骗看房费；对上隐秘买卖，对下敛取金钱，让买卖两边不经过生意公司，私下买卖。在徐东华看来，这个作业的“坏人”有三种容貌。榜首种坏人，胡作非为；第二种坏人，旁门左道；第三种坏人，欺上瞒下。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的行为拖累了整个房发生意作业，让其多少年来都背负着“黑中介”的臭名。
02不做中介三世好
徐东华跑事务那会儿，有很长一段时刻，都在感受着同学们的怜惜目光。“人家看你，就像看一个良家女子堕入风尘。”在大学结业后的榜首次同学聚会上，徐东华不敢说话，他怕跟同学介绍自己的作业。实在被诘问得不可，就唐塞地说在做房地产。但当对方了解成是开发商时，徐东华也欠好意思过多解说。
他知道，假如被朋友知道他在卖房子，必定会以为这是个不正派的营生。现实也果然如此。2006年，就在他预备成婚时，岳父还在犹疑要不要把女儿嫁给他。“我老丈人还说，这小伙子各方面都不错，除了这个作业不太正派以外。”
外界关于房发生意人的作业刻板形象由来已久。作为新我国建立后，最早进入中介作业的创业者，施永青在1978年创立了华夏地产。有着中介“教父”敬称的他，在没有发迹前，也经历过一段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施永青一向记住，上世纪80时代，刚刚开端地产署理作业的他，在香港街边偶遇一位老朋友，对方热心地向他打招呼，却在知道他的新作业时，一脸吃惊地问“房地产中介你也做吗？这不跟扯皮条（香港俚语，俗称马夫、皮条客）差不多的嘛”。面临朋友鄙夷的神色，施永青只得报以为难又不失礼貌的浅笑。
在广东，民间流传着一句俗话“唔做中，唔做保，唔做媒妁三世好”。粗心是，不做中间人、担保人和媒妁这三个作业的话，这家三代人都会平平安安。施永青解说称，“我国人原本对媒妁的形象不太好，以为说媒都是把对方说得不着边际，终究成果底子不是这样，难免有欺世盗名之嫌。”
确实，在传统的社会观念和作业价值的评判上，“房发生意人”这个作业，不管在现代社会仍是封建社会，被认可的程度一向不高。史料记载，从元代开端许多存在从事房地发生意活动的人，其时被称为“房牙”。在古代“重农抑商”的社会规律下，许多从事这门生意的人尽管赋有，但仍处在社会底层。
徐东华笑称，尽管自己终究仍是靠人品征服了岳父，但他清楚，直到今日，中介作业依旧被许多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以为这个作业是靠骗术，以为从事这个作业的人，必定是做了没有挑选的下下策。“客观来说，这些事儿也激发了我，我觉得这个作业必定不是咱们幻想的那样，坏人是挺多的，但必定还有一批好人。”
03有人离去，有人进来
尽管房发生意人遍及不被外界认可，同行间还常常离心离德，但徐东华依旧咬牙坚持了三个月。第三个月，他总算开单，榜首笔佣钱就超过了10000元。依照他其时400元/月的底薪核算，这个钱数相当于他两年多的收入。
在徐东华的朋友圈里，即使作业特别面子的人，其时月薪也不过1500元。“几乎便是一夜暴富啊。我也豁出去了，花2000块钱买西服，买500块钱的皮鞋，同学聚会整桌都是我买单。”赚到钱的徐东华感觉特别有面儿，在同学面前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尽管开单赚钱很爽，但不是每个人、每个月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房产中介作业的收入水平深受方针和商场的两层影响。一方面是高额佣钱，另一方面是动摇的收入。最初跟徐东华同期参加公司的两个40岁左右的下岗职工，都没有熬到第三个月，就挑选脱离。
据58同城、安居客发布的《2019百万房地发生意人生计陈述》显现，现在半数以上的房地发生意人从业年限在1到3年之间。整个房地发生意作业遍及存在从业时刻短、人员流动性大等问题。
徐东华半开玩笑地说，这个作业最大的问题便是新人许多，“我入行的时分21岁，现在全作业生意人的平均年龄算下来也就22岁，我现已老了18岁，可这个作业的平均年龄才老了1岁。”
在高薪的引诱下，想挣快钱的人，纷繁参加到房发生意人的队伍。但据施永青的多年调查，这个作业每年有1000个人进来，就有1000个人脱离。“招聘的时分吹得太好了，生意人做了一段时刻后，发现作业收入太不安稳，没有看到出路。”
不过，90后的张凯凯仍是义无反顾地进来了。结业于华北水利水电大学的他，曾在广州的农业银行担任过两年的客户司理。2018年他决议北上开展，成了一名房发生意人。
和徐东华时期比较，大学结业的张凯凯的底薪是5000元/月。依照公司的规则，假如生意人榜首个月满意了规则的签单量，能够直接转正。转正后无底薪，彻底按当月的出售成绩额分提成。
想要有面子的收入，有必要支付高额的价值。和大多数有伴侣的年轻人不相同，张凯凯的双休日并没有太多时刻陪同女友。逛街、看电影这些日常的情侣约会项目，总被放置。他有必要回去作业。他的女朋友尽管有诉苦，但也表明了解。“每次咱们团队聚餐，都会为家族碰杯，他们是巨大的。”张凯凯说。
徐东华坦言，自己做房发生意人时，也是根本没有歇息。特别是刚入行，在没有任何资源的时分，他每天都要赶着早班车，5点钟准时到达公司，守在电话旁，只为了多接一个电话，给自己的台账上，多添加一次成交时机。有时太困了，他会直接抱着电话睡着。“8点钟担任当天值勤的人就来了，之后的每个电话都有他接，咱们就要靠自己出去拼运气了。”那时的徐东华很勤勉，络绎在各个社区贴广告。他给自己规则，每天至少贴出2000张。
但是干这行，支付和报答有时不一定成正比。2018年的深冬，张凯凯接到一位客户的咨询电话。对方的购房要求详尽且清晰：西城区、学区房、小三居、可用公积金借款、有电梯、朝向南或东南，决不要西北和东北、此外楼层最好在2层至4层之间、总房价控制在800万元以内。
张凯凯估算了下，假如这单能成，他会分到将近10万元的佣钱。但在石景山门店作业的他，彻底不了解西城区的房源状况。为了拿下这一单，他骑着同享单车在西城区实地踩盘。对契合客户学区要求的社区要点调查，将邻近的菜商场、超市、大型商场、医院和交通等信息都记录下来。“各方面都比较了解之后，再带客户去看房的时分，能给他最好的介绍。假如你一问三不知的话，凭什么要收这么高的中介费。”
图/视觉我国
为了一天的带看，张凯凯提早做了两天的功课。终究一天跑完楼盘后，他回来门店，从下午六点一向待到清晨两点，挑选了几十套比较契合客户需求的房源，然后把每套房源的看房时刻、楼龄、朝向和户型等都得写得清清楚楚。“一旦漏掉一个信息，或许客户就对这套房子失去了爱好，这便是中介服务的瑕疵，会让你的竞争力削弱，所以有必要在专业上满足硬。”张凯凯对自己很有决心，但终究这位客户仍是觉得中介费贵，没有跟他买卖。
将近一周的尽力就这样化为乌有。不过张凯凯宽慰自己说，今后再遇到想买西城区房子的客户，能够不必提早做功课了。凭仗这股韧劲儿，张凯凯在一年的时刻里，连续签约了14单，其间12单是二手房，2单是新房，出售保护房源10套。在入职的第八个月，他被任命为店司理。
房发生意人背面的心酸和支付，其实脱离和留下的人都清楚。徐东华提示行将进入作业的新人，“头一年月薪过万必定是蒙你，干两年以上月薪过万必定不是蒙。我国的住宅状况，从曩昔没当地住，变成现在咱们都想住得更好。顾客也希望去知道一个优异的生意人，这份作业是能够做得更久，并且是继续增值的。”
04变与不变
徐东华刚入行的时分，邻近门店的一些生意人传闻来了个大学生做中介，纷繁跑来围观。咱们都很猎奇，上过大学的“天之骄子”，竟然也干这行？由于那些年，房产中介的人员招聘条件很低，只需识字，能说，懂得人情世故根本都能够入行。
在徐东华的回忆里，早年间生意人的经典形象是夹个公文包，穿件皮夹克，目光奸滑，形状鄙陋。但是他近些年发现，跟着许多大学生的参加，生意人的作业相貌现已发作改动。“你看现在的生意人，个个西装笔挺，非常阳光。咱们都敢直视客户的眼睛，同行打架的状况也变少了。”
确实，跟着生意人本质的提高，从前顾客对中介的歹意和成见，也在渐渐改动。一个一般的作业日，张凯凯同往常相同，坐在前台的电脑前阅读材料。听到有人进门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眼前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太太。
白叟家非常朴素，身着一件旧式衬衣，背着一个旧布包，手里还攥着一个烧饼。张凯凯榜首目睹到她，彻底没有与北京动辄上千万的房价发生任何联想。
老太太简略说了句“随意看看”，便不再多言。张凯凯察觉到，她表现出来的慎重和警戒好像不是榜首次到访中介门店。尽管不知道这单成交的机率有多大，但关于刚入职两个月的张凯凯来说，手上没有任何资源，一切都是时机。
在具体询问了白叟的购房需求和预备的首付金后，张凯凯找了几套房源。由于老太太和老公的腿脚不便利，张凯凯每次都会开车去接，看完房后，再把二老送回家。
接送看房两三次后，白叟家总算对他说了真话。本来由于拆迁，老太太现在手里有七八百万元的现金，预备全款给儿子买一个环境好的小区。
这真是一个优质的大客户，不只现金足够，并且购房坚决。老太太告知张凯凯，由于忧虑被中介欺骗，她一向没敢吐露实情。“从前进到其他中介门店，人家都对我都爱答不理，觉得我便是随意看看，不会买，也买不起。”老太太觉得张凯凯很真挚，决议把买房重担全权交给他。
终究张凯凯带白叟看了一套总价600多万元，坐落门头沟的新盘。看过样板间后，老太太立马就相中了。项目邻近的地铁站行将通车，而老太太的儿子恰巧在地铁站作业，通车后，上下班非常便利。
单子成了。张凯凯拿到了30万元的佣钱。“本年中秋节，我去看望阿姨，她人特别好，还给我介绍客户，留我在家吃饭。说我在北京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相同对待。”张凯凯说，和客户成为像家人相同的朋友，让他很有成就感，这也是这个作业最招引他的魅力地点。
但是在很长一段时刻里，徐东华对房发生意人的作业都没有太多的情怀可言。从严厉意义上讲，那时的他甚至都不以为这是份作业。“就真的是个活儿。”
图/视觉我国
不过18年后，房产中介的基础设施建造发作了许多改动，包含链家在内的我国几家头部生意公司都在经过各种技术手段为生意人赋能，提高作业功率。
张凯凯说，像老太太那种腿脚欠好的购房者，现在经过VR 看房能够足不出户，就能看到房源的实在样貌。关于生意人来说，也减少了许多线下交流的时刻本钱。
现在他只需求拿一部手机或许平板电脑，就能够完结房源匹配和带看服务的各项流程，而徐东华假如今日还在一线作业的话，也不必再翻看他的宝物台账，也不必再忧虑“饭碗”被偷了。
（应采访目标要求，文中陈北峰为化名。）
